2018走进临泉老街的回忆...........别了,老街!
临泉老街最后的容颜
河流经过的地方,一般都是文明的繁衍之地,临泉老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。
老街临河而设,河流带来了第一批居民,诞生了第一个码头,聚集起第一个集市,生出两条十字交叉的街道,最后衍生出一片老城区。
这是临泉县曾经最繁华的地方。只是,它们现在的样子看起来陈旧而衰老,坍塌和破败存在于大部分建筑中。岁月成为它沉重的甲壳,每有翻动,便会发出“咔咔”的声响。
随便问一个倚着木门闲坐的老人,她会告诉你,她在身后的老屋里住了几十年,她的儿女在这里出生,马路上玩耍的是她的孙子。
某一天,随着一张公告的到来,这一切戛然而止。那些吱呀作响的木门,那些一遇暴风雨便会坍塌的建筑,终究迎来离别的一刻。
老街,这条镶嵌在钢筋水泥文明中的古老城区,不得不从现代文明中翻动身子,重新塑造自己的模样。
6月18日,在推土机完全“进驻”之前,我们看到了这条老街最后的容颜。
一半在“消亡”,一半在坚守
我们到达老街时,这片老城区的一部分已经消失。
从人民路拐个弯,踏上解放大街,不用走多远,就能听到挖掘机发出的隆隆声,伴随着建筑断裂的轰然声。
沿着解放街行走,街道两边变成两个世界。这条明确的线从东到西,将两个世界分割开来:街道以东暂不拆迁,生活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,安详静谧;街道以西,变成了一片工地,建筑在拆,居民在搬,瓦砾覆盖了他们曾经的住所。
男女老少在狭窄的巷道里往外运东西,收废品的人骑着三轮拥入老街,一扇扇大门紧锁,墙上用红色的颜料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,圆圈里写着一个大大的“拆”。
早早“撤离”的人家,门上写着“房屋已腾空,钥匙已交付”。破旧的招牌依稀可以看出曾经是杂货店、理发店、烟酒店等,但现在一律充斥着垃圾。带不走的家具和不想带走的生活用品,“空守”着大部分房屋。
再深入一点,想找找老街上的居民,但大失所望。街道内并没有什么人,除了骑车电动车匆匆而过的搬迁户,很难找到几个愿意停下来聊聊老街过去的居民。
烈日下,每走几步,就能看到横幅上“拆迁为民,建设利民”“提高生活质量,改善生存环境”的标语。
偶尔,某栋房屋前,依然能看到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在飘,门前的菜地里,豆角和辣椒长得正旺,那是在空街中坚守的人家。走进去,年迈的老人坐在躺椅上,年轻的女主人摆摆手说,准备搬家,就这几天了。
拆迁之前,82岁的李树英整天就坐在顺河大街上。
她佝偻着背,行动缓慢。她的家在顺河街与解放街交叉口。从她家往西的地方,都在这批拆迁范围内。
从21岁嫁到这里来以后,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老街一点点变化。她的眼睛就是照相机,老街里的事儿全在她脑子里。
20多天前,她接到通知:要拆迁了,得赶紧搬。此后,尽管天天有人来催,但李树英还是磨蹭着,直到几天前,挖掘机开进老街,南边和西边的房子一间间倒下。
“天天去转一圈,看看拆到哪儿了。”三天前,李树英正式开始搬家。那间木质门板,屋顶铺满石棉瓦,墙上打满补丁的老屋,只有一个长条形的小窗,光线若有若无地照射进来。
搬迁已经接近尾声,潮湿的地面上散布各种垃圾,看不出一丝生活的痕迹,唯有墙角那一堆红色的新砖,略有点现代的气息。
“里面埋着一口老缸。”说着,老人用手搬开几块红砖,深埋在泥土里的老缸露出了灰色的缸口。
这是当年李树英和老伴开茶馆时用来盛茶水的。“从父亲的父亲开始就开茶馆,应该有上百年了。”开了一辈子茶馆,上世纪九十年代茶馆彻底歇业时,她没舍得扔掉这口能盛下十六担茶水的老缸。为了不占空间,她把缸埋在了地下,梦想着有朝一日还能用上。如今,老房子要拆迁,这口老缸没法继续带在身边了。
新房子已经租好,就隔着一条解放街,路程不到一百米。年纪大,房子太难租,想搬远,不太现实。
搬得近,也有好处,可以看着老街一点点拆掉、改造,李树英希望不久的将来,自己还能回去住,因为那里曾经是她的家。
期待的和留恋的
和老街上的人聊天,他们十有八九是不反对改造的,甚至有些期待。因为现实的生存环境,让他们早已失去了对老街的亲近感:房屋年久失修,狭窄的巷道,污水排不出去,夏天气味重……
事实上,从很早以前开始,这条街上的老街坊们已经“逃离”到各个地方,整条街上绝大部分常住居民都是租户。
李树英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,也只想到五六家老邻居。相反,细数那些早已离开的邻居,倒是很容易:隔壁锁着门的,原来是一家饭馆,主人在上世纪八十年就搬出去了;再往前,原来有家老商铺,后来也搬走了……
“在这里陪孙子读书,顺便照顾老人。”住进老街之前,53岁的老秦一直在老家韦寨镇。算起来,她来老街的时间并不长。起初,姐姐的孙子在附近读书,租了这处房子,还把老母亲也接过来一起住。
后来,姐姐的孙子毕业了,恰好老秦的孙子要入学,姐妹俩干脆继续租下这处房子,省得老母亲再搬家。
作为曾经最为繁华的街道,老街附近有三所学校。因此,这里成为“陪读区”是件不难理解的事儿。
搬迁来得如此之快,租户们说走就走。因为要谈赔偿的事,原来的主人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。
人们的感情从来不是单一的,对于改造,大部分人的内心是矛盾和纠结的。
29岁的李丽,在老街住了不到两年。这是她最后一次来收拾老屋里剩余的行李。这套位于顺河街上的老房,是丈夫的奶奶留下的。
结婚之前,婆婆简单装修了一番。墙上贴的囍字还没来得及揭掉,宝宝在这里出生,还不满一周岁。
拆迁以前,她并不喜欢老屋里的生活。房间太小,床和衣柜不得不分开放在两个房间;洗手间在院子里,半夜上厕所得开门出去。对于搬迁,她早已心怀期待。只是,看到挖掘机正在拆房子时,莫名的失落感还是涌了上来,“说不上来,挺难过的”。
最后的容颜
事实上,老街上的古建筑只有少部分属于私人,多数属于公有。据相关部门初步统计,老街古建筑有64座,大部分是民国时期建筑,其中有50多座属于公有。
即便如此,有着和李丽一样复杂感情的人,并不在少数。甭管住不住在老街上,来看一眼老街最后的容颜,成为很多老临泉人的自发行为。
爱好画画的冯锋赶在拆迁前,用油画记录下老街的风貌;退休的老人,骑着自行车往返好几趟,用不太熟悉的智能手机拍下一砖一墙;已经搬走的老人,在孩子的搀扶下,回来站在老屋前,留下最后的影像。
值得被记住的,远远不止这些已然残破的老屋。历史上的老街,有着悠久的过往。据现有文献资料记载,明初,沈丘集兴起,后为颍州的沈丘镇;1935年1月正式设县,因县城濒临泉河,故名临泉县,驻地沈丘集。王家大院、陈家大院、老县委大院、老城郊区政府大院、老中医院、印刷厂……一栋栋尚存的老建筑,诉说着老街曾经的繁华。
也正因为保留了大部分古建筑,今年初,临泉县城关街道沈丘集村(临泉老街)入选第二批135个安徽省传统村落。
作为历史的见证者,这些古建筑在这次棚户区改造中,将得到“特别优待”。相关部门承诺,对需要保留的古建筑将做到精心保护,原汁原味地保存好原有风貌。目前,工作人员已对古建筑的位置、有无大门、有无主房、保存状况、院落形式、年代等进行详细统计。
老街最后的容颜,正在渐渐褪去,那些被保护的和被拆除的,最终以各种形式留在人们的脑海中。而我们脚下,一条新的“老街”正在诞生,用不了多久,它将以“重生”的姿态回到人们的视线。